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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kyrover (青蛙), 信区: outdoor
标  题: 走入山野——记深秋大明山之旅(纯文字)
发信站: 饮水思源 (2010年10月21日00:03:22 星期四)


    在上海这个平原城市待得久了,我往往就会对山川心生向往。户外旅行对于我来说仿
佛是镶嵌在大学生活间隙之中的宝石,它在我读书之外的生活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旅行
使我年轻的生命得到尽情的释放。



    大学期间第二次的户外旅行发生在大三这一年的十月份,目的地——浙江大明山。这
是一座没有什么历史、没有什么故事传说的普普通通的小山,因而这次旅行就成了一次纯
粹的登山、一次向大自然本身的膜拜,其中并没有裹挟过多的外加价值。周五晚,跟着野
协的一群人背上装满了帐篷、睡袋、炊具和食物的沉甸甸的登山包,穿行在熙熙攘攘的校
园中,一身的行头就像是红色警戒那个游戏里面的“火箭兵”。虽然此地人声鼎沸,但是
宁静玄远的山野在此刻已经浮上心头,我感到身后嘈杂声的音量在变小,大自然的呼唤渐
渐抚平了平日里那颗烦躁的心。要做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对于我来说太难太难
,“心远地自偏”的境界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达到,因此,行诸山野对于一个突然想远离
城市生活的孩子来说可算是最美的恩赐了——上路之后心灵自然可以宁静玄远。这个秋夜
,我感到血液中的野性的涌动,这些野性不久就会迸发在山川之间了吧。我一边踏着校园
小径奔赴集结地,一边凝视着地上被秋风秋雨打落得满地的落叶,心想:山上的落叶也许
更厚实、更温软吧。

    傍晚发车,深夜十一点到达大明山脚下。从闷热的车中下来,扑面而来的是山间清凉
的水汽,似乎下了车就宣告自己远离了身后的那种生活。抬头仰望即是晴朗的星空,观星
笔的细细的绿色光柱直指一个个星座,天文协会的女孩子们为寻觅到的每一个星座而欢呼
雀跃着,一旁的不懂得星相的我,此时只有傻傻地仰头、低头、再仰头。

    我想着,在这个世界上,从一种生活到另一种生活的距离有时是几个小时的车程,有
时甚至可以仅仅是一个念头的飞跃——也许不必真的上路,稍稍改变一下看世界的方式也
可以是一次旅行。但是现在的我,至少还很依赖旅行这种生活方式。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进山,我们就迅速在下车的山村口扎了营。听着帐篷外边溪流欢悦
的嬉闹声,溪流中的精灵们才刚刚开始它们夜晚的狂欢,我躺在睡袋里辗转反侧,慢慢地
理解了为什么原始初民们会将每一自然之物人格化,为什么会有稀奇古怪的多神崇拜。暂
时摆脱自然科学的常识,我也至少可以成为一个蹩脚的诗人,想象有多少星星在对着地上
的帐篷、帐篷里的孩子们眨眼睛。想着这些我渐渐哑然,裹紧那层薄薄的睡袋,瑟缩着凝
视帐篷的缝隙间渗透进来的月光,一丝丝、一缕缕的,纤尘不染。居于自然的怀抱之中,
任何言辞都显得多余,在自然面前,唯有怀一颗赤子之心。我此刻只有关闭想象力的阀门
,强迫自己老老实实地睡去,期待帐篷里的好梦和第二天的攀登。




    醒来时,阳光已经将帐篷照得通透,它们努力地掀开我滞重的眼皮。前一晚的兴奋搞
得眼皮这一早还在不由自主地跳动着,这算是对昨晚星星的眨眼的回复吧。收拾好帐篷和
睡袋的时候太阳早已晒干了草丛中的滴滴露水,它们升腾水汽,即将降临今晚的山谷……

    我们只是顺着前人探索出来的小径去拜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背上的登山包
也随着海拔的逐渐上升、喘息的逐渐加重而上下晃动。前方的路虽然在向导那里已经没有
了未知,但是我还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探险者,享受着自欺欺人的快乐。随着我们向山顶
进发,日头也逐渐将暖暖的光芒撒满了山谷,从半山腰上向远处望去,满目的金黄让人不
觉得这已是夜间凉意彻骨的深秋。

    上山的路并不开阔,少不了在密林中的穿行,在队伍上山速度放慢的时候,我就开始
对着斑驳的树影和透过枝桠撒落在落叶上的光斑发呆,有时往往呆立许久,发现前面的人
已经不见了,才想起来紧紧跟随上去,中途还因为一个岔路口没有跟住而迷路。秋叶似乎
就是经受不住阳光的太过直接的爱而降临地面的,有人说“落叶是疲倦的蝴蝶”,这讲得
最是充满诗意。落叶们疲倦了,静静地躺在土壤上面,躺在它们的兄弟姐妹的渐渐腐朽的
身躯之上,而我们这些山外的孩子却将它们中的幸运儿精心地捡拾、收藏起来,也许它们
的新家就在某本美丽的诗集或伤感的小说中间。我们走后,留不下什么足迹,唯有山上的
落叶一批又一批地兀自融化在土壤的里,幻化新的生命在明年萌发、绽放。

    一群人的登山与一个人的登山,心境总是有很大的不同。一个人登山,有时会遁入某
种出世的心境;而一群人登山,感受到的是人世与自然的美好融合,这样的旅程让人回到
城市的喧嚣之中后仍能满怀对人世的深深眷恋。行诸山野之中体会到的是最原始和质朴的
人类情感,这些珍贵的情感足以将任何肮脏、龌龊的人性垃圾从内心的下水管里清理出去
。有时候,出去骑车或是登山,收获的根本不是沿途的风景,而是人性的中的光辉。


    这一天的攀登逐渐到达山顶,树林逐渐为小片的芒草所代替。领队带着头唱起山歌—
—我们这几代80、90后的孩子所耳熟能详的儿歌,在山顶上没有比儿歌更合适的音乐了,
我们唱给自己、唱给远处的山峰和山谷,也许大家想要表达的情感比儿歌所唱的还要简单
。期间我问领队:“在山顶上可以扎营吗?”他回答我:“可以,不过山顶山没有水源,
你要带上足够的水才可以。”这让我想到老子眼中的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
所恶,故几于道。”小时候常听父母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直到在山顶上的
这个时刻,我才明白人与水的在品性上的分野。登山的人儿,你能做到拥有水一般的品格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吗?我知道自己还
远远做不到,但是我知道真正的登山者懂得下山的意义。

    下山的路途上开始感觉到些许疲惫。因为膝盖伤病的缘故,我一直未能放开手脚迈开
步伐,一路拘谨地拨开路旁伸展过来的树枝,以免划伤胳膊。我们如鱼儿在水中的礁石间
敏捷穿行一般地穿过丛林,鱼儿准备找一片水流平缓的浅滩产卵,而我们准备找一个平缓
的山谷扎营。



    山中的昼夜温差比想象的要大,当我们卸下背包装好帐篷的时候,太阳也躲到了山的
后面,刚才下山时流出的汗瞬间冷却下来,湿掉的鞋子将来自地面的寒气传遍全身。这时
候的唯一温暖就来自炉头吐出的蓝色火苗了,从第一口暖暖的姜汤到第一碗煮得锅底有些
焦糊了的面条的这段时间,夜神逐渐驱散了所有的阳光,山谷要回归它的冷酷的一面了。
各个小组吃完自制的晚餐,依然未能消除寒意。这时候是需要篝火了——远古时期的祖先
们围绕篝火舞动的身影,此时就直接映衬在我的心中的幕布上,我还想到那些的篝火四周
的依依呀呀的歌声和坚实有力的鼓点。所有这些都是生命的节奏,自然的节奏。

    火焰就在木柴当中肆意跳动着她柔美的身躯,不时地有些火星噼噼啪啪地飘升到空中
,仿佛是木柴的孱弱魂灵升天。大家围坐在篝火堆旁,纷纷脱下浸透了溪水的鞋子烤火。
火焰如同一首交响曲,燃烧着进入整个乐章的最高潮——热浪也愈加猛烈地炙烤着我原本
冰凉的脚掌,脚丫现在终于温暖而干燥了。篝火外围,那几个星友还在为划过天际的流星
而欢呼着,而我们这些单单烤火的孩儿,则或望着火堆发呆,或唱些悲伤的情歌。火光映
红了每个人的脸庞,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我们一字队列从篝火堆回到营地,月光照亮了芒草丛中的那条窄窄的野路。篝火的余
温依然萦绕在身旁,远处的雾气氤氲在山腰与山脚之间,月关淡淡地点出山的轮廓,水墨
画般朦胧。如果此刻不是零下2°的彻骨寒冷,我真的会彻夜不免地守候这份难得的温柔夜
色。钻进帐篷的时候突然想到老蔡在艺术哲学课上讲到的“审美的非功利性”,零下2°真
的难以产生审美,呵呵。



    第三天早晨在瑟瑟发抖中醒来,拉开帐门发现朝阳还尚未眷顾到我们这块营地。然而
还是逼迫自己去接受温暖,鲜亮的晨光给人以无限生之希望。

    独自在芒草丛中游走一番后回到营地煮姜汤的时候,其他帐篷的人也纷纷出来,都不
愿错过这里的晨光。太阳从山的那边爬上来的时候,夜里帐篷上结下的冰爽瞬间融化,我
惊叹于太阳神的力量。此时夜神暂时死去了。

    这一天的攀登多了许多险关,好几次有女孩子摔倒在滑溜溜的陡坡上,但都还好,只
是衣服上沾了些泥土的芳香。领队“雨神”的一言一行让我想到自己半个月前在车协做领
队的经历,心里面生出的是敬佩!

    当然,除了敬佩领队,更要敬畏的就是大山。我只是个穿着笨重登山鞋的过客,我经
过这片山地,不会留下什么,不会带走什么,这里的一切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记得上
俄苏文学艺术这门课的贝老师说过,《中国达人》里面那个声称自己要把地球踩在脚下的
小姑娘说话太狂妄了。是啊,这是对自然的征服态度,而不是敬畏。古人们向往的天人合
一固然不易达到,但是狂妄的征服欲却着实令人感觉可怕。行诸山野为的是什么?我喜欢
“雨神”的一句话,“行诸山野,为的是精神的升华”,而不为征服自然。

    回想过去的每一次旅行,发现走的都不是具体的山路或是公路,而是心路。出去行走
,看到美丽的人性,收获活下去的勇气。至于挑战自我,不断自虐,倒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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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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